院中的梅花已经过季,取而代之的是明媚金黄的迎春花,在以清灰为主色调的庭院里显得格外俏皮。几只燕子叽喳着掠过屋角,不过半日光景便筑起一个简陋的巢穴。陈渝请差役把躺椅搬到廊下,晒着太阳哼着曲,好好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一下子从背后捂住了陈渝的眼睛。陈渝摩梭着略微粗糙的手背与纤细的骨节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把手伸到那人脑后,微微用力把绾着头发的木簪一把拔下。
“哎。”
那人显然为聊到陈渝会如此行事,轻呼一声便松了手。陈渝回头,见小月一手捂着披散下来的长发,一手要去抽陈渝握着的木簪。
“回来了。”
陈渝心情大好,“去,搬个凳子陪我晒太阳。”
“小姐好兴致。”
小月拿回木簪,手忙脚乱的绾着头发。“新狱忽然被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,把所有人聚集院子里,一间一间的展开搜查。林典狱趁乱把奴婢拉到门口,又推奴婢上了马车,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回来了。”
陈渝替她整整耳边散乱的碎发,把头凑过去悄声道,“这次你可立了大功,快点想象待会找孙大人讨些什么赏赐?”
“这,不太好吧。”
小月低下头,笑的羞赧,她一个丫鬟,哪里敢找廷尉大人讨要赏赐。
“没事,有功当赏却之不恭,你先好好想想。上次让林典狱先欠着,这次可不能让廷尉大人再这样了。”
陈渝想到一个更重要的事情,便让差役领了小月去厨房拿点心,自己则回到卧室里。
闹闹正在床上酣睡,陈渝走过去撸了一把它乌黑油亮的皮毛,自言自语道,“如果能像你这般无忧无虑那该多好。”
既然昨儿个思前想后已经决定和孙康拉开距离,这廷尉府她和小月自然不便再住了。陈渝一面打点着金银细软,一面计划跟孙康提起回陈府的事。虽然陈府如今已经被孙康买下,但仍和廷尉府性质不一样,她若住回陈府,没人会说三道四。
只是陈府刚解了封禁,之前又被官兵查超过,里面必定破败不堪。陈渝计算着手中的银两,请人打扫自然绰绰有余,但要全盘整修怕是不够的。要不就先把后院的几间厢房清扫出来姑且住着?如今孙康虽然已经是陈府的主人,但直接向他伸手,陈渝心理上还是过不了这一关。
在陈渝忙活着手头的事情的同时,孙康更是一刻都没能闲着。他先是去了柳肃府里,把纸团的来龙去脉汇报了,接下来又拿着柳肃的批文去九门提督那里领了三百军士前往新狱。
搜查,清点,盘问。孙康势如破竹,一气呵成,只想把新狱脱逃未遂查个水落石出。林大柱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,也不好劝他,只吩咐厨房把准备好的饭菜热了又热。直到满天星辰隐去,天空泛起鱼肚白,整个越狱事件的始作俑者、参与者终于确定下来。
孙康怀着满腹喜悦,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新狱,飞马回程,他要在第一时间赶回陈渝身边,和她分享大获全胜之后的喜悦。
83回府你知道,金山银山对我而言,抵不……
陈渝本来困得迷迷糊糊,听孙康说完他的“丰功伟绩”
,顿时精神好了不少。越狱的事非同小可,之前陈默玉差点被追责也是因为犯人逃脱。一旦朝廷追究下来,当班狱卒,统管典狱肯定官袍换囚服,参军和廷尉也轻则罚金重则革职查办。
“都是些什么人?”
陈渝把剪下来的迎春枝条找了个瓶子插进去,“这般胆大包天,怎么不敢在李泉眼皮子底下做。”
“几个蠢贼,自以为能瞒天过海。”
孙康摸摸鼻子,“还插翅飞翔,不过是准备把床单撕成条当绳子□□去。”
“异想天开。那石墙又光滑又高,怎么翻过去都不知道。”
陈渝不以为然,她拽拽孙康的衣袖,“该不会有人练过什么神奇气功,能够飞檐走壁吧。”
孙康哭笑不得,正要说陈渝从哪里听来的气功这种东西,莫不是柜子里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把她看的走火入魔。
“没有的事。”
孙康的口气不知不觉带着几分生硬,“估计在诏狱的时候听了一耳朵,到了新狱正好付诸实行。”
陈渝哑然失笑,诏狱的李泉身为酷吏,折磨犯人的方法何止百种,那帮惯偷在诏狱里自然唯唯诺诺,千依百顺。到了新狱,由于文明执法,对他们不会轻易打骂体罚,竟然连越狱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尝试,实在是不知好歹。
“这件事也引起了我的警觉,究竟有没有必要打造模范监狱。”
孙康无声地翻了个白眼,“毕竟严刑峻法之下秩序俨然,若真对那帮龟孙子温和,蹬鼻子上脸恐怕连狱卒都敢打。”
“让我好好想想……”
陈渝犹豫着接话,她知道现代监狱学理论对孙康来讲接受很难,尤其是在现在这种遭受了挫折的情况下。
“最近我也没工夫管监狱的事,既然燃眉之急已解,先这么着吧,我再多派些狱卒去对新狱严加看管。”
孙康伸手摸摸陈渝的脸,“李秋和李泉的等人的卷宗已经正式交给大理寺审理,估计又是一场恶战,接下来的十几日恐怕我连回廷尉府都难了。”
“你记得见缝插针的休息,千万不要过于劳累。”
陈渝无声地叹了口气,“正好,既然我的嫌疑解除,陈府几日前也解封了,我想带着小月搬回去。”
一室鸦雀无声。陈渝垂着头盯着自己衣襟上的绣花,不敢去看孙康的脸,大气也不敢出一声。话脱口而出她就后悔了,何必在这节骨眼上去惹孙康不快,人家马上又要埋在卷山案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