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份兄弟情,他记下了。
约好改天请兄弟们到家里吃饭,他便将程文彦送了出去,回头自己开了火,将火车上买的盒饭热了,三个大人吃了半饱,又打了热水,洗漱了一番,便纷纷歇下。
马老太这一觉睡得极沉,等她朦胧醒来,抹了一把脸,入手竟然有些湿润,才知道自己昨晚居然睡出口水来了。
就算一路过来都是卧铺,也经不起整整七天的路途啊。
何况火车上前两天还好,第三天起,总有一股子味道开始飘散,混杂了所有人、物的体味,时间越长,滋味越劲。
还是自家睡着舒服。
马老太一边感慨,一边爬了起来,活动了下筋骨,与此同时,她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。
她以为是昨晚那个热心的小同志,穿上衣服,走了出去。她对这个小同志的印象极好,昨天太累,没顾得上说话,今天就想再好好谢谢他。
不料一出门,就看见那站在门口的,不但不是昨晚的小同志,甚至连男人都不是了。
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,同样穿着一身军装,却用两根红头绳扎了两条辫子落在两侧,堵在门口,笑意盈盈地对她大儿子说:“我听说伯母也来了,这一路舟车劳顿,肯定累坏了吧。我每回坐完火车第二天都腰酸背痛,起不来身,想着伯母肯定也是这样,特地去食堂打了早饭,给你们送过来了。”
她字字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,可马老太听着,脸却沉了下来。
这女人站没个站相,哪怕穿着军装,都要将重心偏向一侧,显出纤细腰肢来;跟男人说话的时候,歪头歪脑的,好像脖子有什么问题一样;
她这番姿态,直让马老太想起一个人:
姜小琴!
所以这也不是个好东西!
马老太几乎是瞬间就固定了对这人的印象。
随即,她又想起小穷鬼在来之前给她发布的任务:替儿媳妇骂跑狐狸精。
再一看面前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!
小穷鬼说的狐狸精,就在眼前呢!
“建军,谁来啦?”
马老太清清嗓子,果断上前。
马建军正在头疼,想着要用什么借口,才能把眼前的姑娘打发走,身后就响起老娘中气十足的问话。
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,可在这一刻,还是慌了。
“哦,隔壁文工团的郭岚同志,知道你们来了,特地来打声招呼。”
他老实回答。
马老太这才看向那姑娘,郭岚才来得及漾开一抹甜笑,她又迅速收回视线,冷淡地对马建军说:“你没让小程在家里准备吃的吗?这么大的人了,怎么这点眼色都没有。一家子老小跟你过来,自己家口粮都不知道准备的?你是不是缺心眼啊?还是良心被狗吃了?就算你老娘不吃,你媳妇儿呢,你两个刚一岁大的孩子呢?都喝西北风去?怨不得人家文工团的姑娘大老远跑来接济,是个人都看不下去!”
被炮火直轰的马建军一脸呆滞,老娘这暴脾气他得有两年多没见识过了吧?这好端端的,咋大清早起来就这么大火气?
不过就在他发愣的时候,一旁的郭岚却白了脸,脸上的笑容也被难堪之色所取代,她不甘又怨毒地看了一眼马老太,这个眼神极其隐晦,却被回过神来的马建军捕捉到了。
霎那间,有些他曾注意到却没有细想过的细枝末节纷纷浮现,在他脑中串联成一个不可思议又胆大包天的猜想。
连带着母亲这番指桑骂槐、阴阳怪气的长篇谩骂,他也品出来了。
他当机立断,对母亲说道:“哪有的事,娘,我一早就让文彦安排好了,他那个人看着五大三粗,其实做事细致着呢,粮食就在厨房,我刚准备给你们做饭,没想到郭岚同志就来敲门了。”
随后,他看向郭岚,并注意到了她手上两个铝制饭盒。
那份早餐,最多只够两个人吃。
她口口声声是为他着想,却只字不提他的妻儿,甚至早饭都没带其他人的份。
可谓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。
他从前大约是被浆糊糊住了眼,竟没看出来这位女同志的心思!
“郭岚同志,我家一共五口人,再加上两个小娃娃还只能吃米糊,就不麻烦你了,这些东西你带回去跟其他同志分享吧,我还要做饭,就不送了。”
话落,他拉着老娘退后两步,也没打算再听郭岚开口,当着她的面就关上了门。
门外,郭岚恨恨地瞪了刷着红漆的大门半晌,死死地咽下脱口而出的谩骂,愤而转身离去。
门内,马老太对松了口气的大儿子冷笑两声,屋里就传来双胞胎咿咿呀呀的声音,甚至小宝还叫了两声奶奶。
马老太的老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,也懒得跟大儿子啰嗦,当下几步走进主卧:“奶奶的小宝诶,奶奶来啦!”
马建军抹了一下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,认命地走进厨房,煮他的早饭。
托弟弟马建明坚持要与他有难同当的福,在家中这一个月,他也掌握了不少新菜式,足够他为妻儿备饭了。
马建军的假期还剩两天,他也没有急着销假,老娘跟媳妇都刚来,对环境不是很熟悉,他们用了半天时间安置好行李,吃过午饭,就出来串门。
这片住宅区建的都是楼房,他们家在的名为三号楼,共有三层,每层住了大概四五家。分房的时候,马建军已经知道自己一口气有了一对儿女,所以特地申请了一楼较大的那套,三房一厅一卫,外面还自带了个三分地大的小院。
这样他不在的时候,妻子就不用烦恼如何带着两个未学会走路的孩子爬楼梯了,甚至孩子长大后,也会有较大的空间来玩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