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,”
叶凌嘬了一口伏特加,静静地看着霍准,“就为穆小姐对你产生感情,你就要跟她分手?”
“那倒不至于。我也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,她喜欢我无妨,只要不生事,由得她去。可她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私下去见霍小铭。”
回想起当时的情景,霍准还是咬牙切齿,“她让霍小铭管她叫妈,你说,哪个孩子受得了这个?当天晚上霍小铭就跟我闹开了,收拾行李要去他舅公家,还说要去他妈墓前告状。他连烧给妈妈的信都写好了,我看了,错字连篇惨不忍睹,我反正是一个字都没看懂,约莫他妈在那头也看不懂。说实话,这种事我之前都瞒着孩子,虽说霍小铭早晚会知道,但我总希望是等他长大了,能理解我的时候。这样一闹,我有点猝不及防,好声好语哄这孩子,他压根就不理我,还说要跟我断绝关系。我当时本来就头大,一听他这么说,火止不住,拽过他来就揍了一顿。谁想到……这小兔崽子竟然一个礼拜没跟我说话!”
说到这里,霍准已经出离愤怒了:“叶凌,你说,要是叶瑞一个礼拜不跟你说话,你是不是要疯?!”
叶凌心说,我也不会干出你这种包养女明星还被儿子发现的事好吧。
“一个礼拜以后,霍小铭跟我和谈。他说要么穆随西跟我分手,要么他跟我分手。我能不要儿子?”
说到这里,霍准仰起头,第四杯仰头饮尽,苦笑,“谁想到她会这么缠人。”
霍准耸了耸肩,恰好调酒师调好两杯颜色鲜明的美酒,两人端起酒杯,同时抿了一口。
不错,综合了伏特加的烈与香槟的柔,口感与味道都是一级棒。
两人不约而同干杯,转头对调酒师道:“这个,再来一杯。”
过了一会儿,第二杯又上了桌。
叶凌是那种典型的酒量不佳又贪杯的人,刚刚三杯伏特加就让他脸颊发烫,如今更是浑身燥热。
他脱下西装外套,随意搭在吧台边。捏着酒杯细长的柄,抿了一口杯沿。头顶灯光柔和浅淡,将他的唇色描摹得更加漂亮。叶凌一手撑头,一手执杯,浅饮着美酒。一点,又一点,等到一杯美酒点滴不剩,他凝视着杯底的目光,变得异常深沉起来。
“都是借口罢了。”
叶凌抬起头,淡而轻蔑地扫了霍准一眼,“就算穆随西循规蹈矩毫无错处,你还是要跟她分手,只是时间早晚而已。你们之间,看起来是她在纠缠你,实际上,你一开始也是算计重重啊。”
☆、
霍准手中的杯子顿住了。
他像被说中心事似的看着叶凌。
“日久生情,人之常情。你说无所谓穆小姐对你的感情如何,可见要么穆小姐心仪与否,你根本不在乎,要么你知道,她是必定对你动心的。所谓约定,不过是预知结果的情况下,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而已。”
伏特加搭配烈性鸡尾酒,叶凌本该醉了,然而他的目光明亮犀利,与平日的含蓄截然不同,“当你宠着她时,她的动心是锦上添花,当你厌倦她了,她对你的所有感情,都是你拿来谈分手的借口。”
“我想跟谁分手,还用得着找借口?”
霍准不以为然地笑。
“那霍小铭是你儿子,你会摆不平吗?”
叶凌反问。
霍准虚张声势的笑容戛然而止。
虽然叶凌平日谨言慎行,好像十分不善言辞似的,霍准却知道,叶凌认真起来,等闲人不是他的对手。别的且不提,从他在董事大会时的表现就可见一斑。
只是今晚,叶凌似乎不仅是口齿伶俐这么简单了。
他看着叶凌,恍惚间就像看见那个初见时站在屋檐下,隔着雨幕对他露出嘲讽目光的人。
“或许霍总裁当惯了好人,不愿意担陈世美的名声;或许霍总裁花心大萝卜,今天说爱,明天就变心;又或许霍总裁经验丰富,知道穆小姐早晚是个麻烦,不如早早丢开了好。”
叶凌仰头饮尽,一点点潮红自他的脸颊蔓延开来,“谁知道呢。”
“既然你这么聪明,不如你来猜一猜?”
霍准推开酒杯,语气虽然充满调笑,眼底却闪过一丝凌厉。
也不知叶凌是真醉还是假醉,明明刚刚还胆大包天直戳霍准心底,这会儿却胆怯起来,连连摆手:“我怎么敢猜您的心思,您是我的老板,付我薪水,要是我把你惹火了,我跟儿子明天就都吃不上饭了。”
好像你刚才就口下留情了似的。
霍准故作大度:“没关系,咱们今晚坐在这里,就当朋友,跟工作无关。”
叶凌抬起头,仿佛检视他的诚意一样,仔仔细细将他的表情看个遍。霍准有心套他的话,根本不避讳他的目光,反而坦坦然望了回去。
两人目光交汇,电光火石,许久,叶凌忽然笑了。
“可惜,我是真的猜不到。”
叶凌说,“我只知道你算计别人成了习惯,感情这种事都能步步为营。外人看来是穆随西对你纠缠不休,实际上你才是坐收渔利,两边落好的那个。可是霍总,你与别人定下这样的约定,就笃定自己不会是先动心的那一个吗?”
霍准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的确,无论霍准出于什么目的定下这样的约定,其前提,都是霍准绝不会动心。
他也相信,自己是绝不会对谁动心的。
在霍准迄今为止三十多年的人生里,他从未对谁动过心。哪怕当年面对徐英辰的穷追不舍,他也只是感动,却未能萌生出丁点可称之为“爱”
的感情。霍准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,相反,他从小在贫民窟长大,看多了一时心软造成的恶果,因此反倒觉得,自己不动心,就约等于没有弱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