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夜里周淇生不敢灭掉蜡烛,他坐在床上几乎是一夜未眠,只想熬过今夜,明日一过才算逃出生天。否则,大概这条命就要断送于此了。
除夕前的这一夜,周淇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。可是他不知,他命里真正一大劫,竟是除夕那日。
作者有话要说:我错了,这文出来都一年了。。。
又是小年夜,送上新更。争取今年完结
14
14、鬼祭(上)
除夕那日正是周家祭祖的日子,各房子孙回到老宅,献上祭礼三叩九拜,还需烧冥币燃鞭炮。总之,自有一套规矩。
除夕的这天早上,天才蒙蒙亮,周淇生就起来了。也不知是一种大逃亡的兴奋感还是终于要结束的解脱感,令他无比亢奋。早餐的时候,周父看到儿子惨白着脸、黑着眼圈却双目通红的样子,都忍不住心疼地想立刻带他回家。
早餐过后,周父和芳叔张罗着又摆出两张长长的朱漆供桌,用来摆放祭礼。而周淇生负责在排位前的香案上多摆两排铜脚香炉。
周淇生觉得自己此刻真是清醒得可怕,他摆好了香炉,又把香案边两排红烛也换上新的重新点上。烛花噼噼啪啪地响,烛光微微跳动,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腾起淡淡的烟来。周淇生随着青烟抬头看去,就见香案上挂着的幡布正微微摆动,那半遮着的房梁后似乎有双窥视的眼睛……
“淇生,淇生!”
周父的呼唤打断了周淇生奇怪的联想。他回过头来,就看见父亲手里拿着几支香。
“今年是我们主持祭祀,这头几支供香得我们来插。”
周父解释道。
“好,”
周淇生淡淡地笑,“没问题。”
周淇生和周父在香案前规规矩矩地站好,每人手里拿着三支长长的供香。先是三鞠躬,周父念念叨叨道:“福房子孙临君拜克岐公,佑我一家今年平平安安……”
总之就是一些唠唠叨叨的话,这些话和周父在观音像或是佛像面前唠叨的绝没什么区别。周淇生无聊地抬眼偷偷看迁居至此的先祖克岐公的画像,却觉得那拈须而笑的人像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狰狞,那眉梢嘴角的纹路似乎和平日里所见有所不同。
还未想出有什么不同,周淇生就被周父拍了一下后颈,看来是该轮到他了。周淇生也像模像样地鞠了三个躬,还未开口呢,就听见周父在一边絮絮叨叨地替他说道:“克岐公保佑犬子淇生学业顺利,平平安安……”
总之又是一套废话,周淇生无奈地撇撇嘴,继续偷看克岐公的画像。
这一看不要紧,骇得他几乎腿软。才短短的一瞬,就见克岐公的画像眼尾上挑,嘴含獠牙,连拈须而笑的那只手上似乎也鲜血淋淋。周淇生的心擂鼓似的跳起来,隐隐生出一股绝望,似乎今日必会突生变故。不容他多想,周父又按着他的肩膀,令他一同跪在香案前。
“给克岐公磕头。”
周父小声道。
周淇生揪紧了膝下的蒲案,却磕不下头去。有古怪!他坚定地想,可是却又犹犹豫豫。眼见着周父已经开始叩拜,周淇生也装模作样地俯俯身。但他俯□后还没直起身跪好,就觉得眼前一黑,于是连忙伸手撑住地面。那是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昏眩,似乎带着一股可以感觉到的恶意,有那么几秒钟,周淇生只觉得头疼欲裂。
周父站起身后,发现自己的儿子还跪在香案前,便伸手去搀他:“怎么,起不来吗?”
周淇生勉强地借力站来起来,不知如何解释刚才那强烈的昏眩,只是笑笑:“天气冷,腿麻了。”
周父拍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:“没事,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周淇生点点头,视线掠过一直立在一旁的芳叔,莫名地打了个冷颤。因为芳叔正直直盯着他,唇角是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轻蔑……
冬日里天亮的晚,这阳光也来得迟。收拾好一切,大厅里燃起暖炉,前院里也支起两个烧冥币的大铜炉,已经是早上九点过后了。一连多日的阴雨歇了,阳光透过云层薄薄地洒下来,周淇生站在院子里,心情微微明朗了一点。
“怎么还没有人来?”
他嘀咕着走到门口,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:“淇生,你这是着急什么呢?”
周淇生探身看出去,不得了,是自家爷爷来了。于是他连忙恭敬道:“爷爷好。”
周楚风拍了拍孙子的肩膀,笑道:“淇生你也长大了,有担当喽。”
周淇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:“我只是来给爸爸帮忙的。”
周爷爷的手还搭在他身上,却令周淇生觉得有些沉。他抬头看老人,却见老人目光也是沉沉的:“淇生,以后要出息呀,周家也要靠你了哟。”
想起芳叔之前说过的话,周淇生不知为何心里起了点疙瘩,他笑笑地转移话题:“淇生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呢,爷爷您说笑了。对了,今天您怎么一个人来了,太不安全了!”
“哦,没什么,”
老人挥挥手,口气里有些怀念,“你二叔的车就在后面,我只是想先下来走走。毕竟,我也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啊……”
周淇生一愣,想起这鬼气森森的宅子,想起芳叔的话,竟微微退了半步,道:“爷爷您先进去坐,我在这里迎客。”
“乖孙啊乖孙……”
周家爷爷抚着他的肩膀笑道,迈步进了前厅。
随着日头高起,各房的亲戚们也陆续到了。有挑着扁担来的,有开着小车来的,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匆忙的空白的表情,没有一丝喜庆的意味。匆匆忙忙地摆好供桌,匆匆忙忙地燃香祭拜,匆匆忙忙地烧冥币燃鞭炮。他们彼此间没有交谈,一切好像是一出无声的默剧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