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嬴挂着似有若无的一丝浅笑道:“你找我做什么?”
“不是吧,师父!”
石兰不可置信道,“您这样说,实在是寒了徒儿的心啊!”
他本性疏朗,虽经过两年江湖有礼,渐熟人情,却没有染上丝毫乖觉的世俗,反而越珍情重义,所以即使察觉了褚嬴的淡漠,还是抱着褚嬴诉苦道,“徒儿自小无父无母,有幸被无为山人收留,可他也早早的弃我而去了,如今徒儿在这世上,孤苦无依,只有师父您一个亲人了,师父,您说,我不找您,找谁啊,您可不能无情的抛下徒儿不管了。”
他本来只是卖惨,说到痛处,竟自内心的涕泗横流,哭喊起来。
而此时的褚嬴,却完全不能与他共情,只是听他如此言语,又哭的惨绝人寰,好像面前的少年,真是因为他的抛弃才如此孤苦的,他虽觉得石兰的深情厚谊来的突兀,却不能不抱歉。他更想不到,自己在石兰心中,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。而在自己眼中,石兰只是平生一个小友,甚至一年多来,他心中口中都没有过一过这个人,如此想着,他更觉的亏欠。见石兰声泪俱下的惨状,也顾不得怕脏,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泪。旁边的侍儿见状惊惧不已,东家爱洁如命,平日沾沾旁人的衣角都要擦上一擦,今日却如此忘情,更让他惊奇不已的是,他呆了呆神,支支吾吾的,却没有一句空挡让他说话,此时他才赶忙道:“你就是那个无名氏石兰啊,小人王复,幸获识荆,三生有幸啊!”
这下换褚嬴一惊道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东家不知道,您不准我们在本店谈论此人,所以,小的知道这个消息后,也就忍住没跟您说。他就是一个多月前在至尊殿前,品棋大会上,人未到棋已至,享誉金陵城的围棋国手石兰啊。”
“哦?我倒是孤陋寡闻了,那棋原来是你下的。”
褚嬴深情瞬时转冷道。
“师父,都是误会,此事说来话长。”
石兰当下便将他入京访寻褚嬴的消息后的所见所闻,尽数道出。那日萧综在金殿之上,并未透露褚嬴的名字,可不过三日,在金陵城中,棋界名流之间,流言蜚语已是悄然流窜,十有八九都已默认这个无名氏不是旁人,就是销声匿迹三年的褚嬴。要说在这金陵城中,坐谈虽是盛事,终归只是娱情怡性,无关痛痒的小事,比起达官贵人那些大小逸事,哪里收了贿,哪里杀了人,谁家官升三级,谁家喜添贵子来说,都是不够瞧的。就是褚嬴,一个被至尊贬谪的棋手,棋下的再神鬼莫测,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潮,何况大家对褚嬴的名字讳莫如深,心里知道,也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起,因此更应该小事化了,了了渐消。
可不巧的是,事情生在这年节之下,劳碌了一年的臣民,不管是当官的,做民的,跑路的,在家的,是男是女,或老或少,此时都彻底清闲起来。这人忙起来都不觉得人生漫漫,骤然闲散下来,好似一刻的光阴都难以打。如此便多的是一群人闲聚在一起,吃喝玩乐,闲谈有无。可年节下,再多的债务,也要过了正月才好清算,再大的矛盾,也主张和气生财,和和睦睦的结果就是大家不约而同的无聊无趣,偏生这时,就有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,关乎朝野,但不沉重,虽是座谈小事,谈起来却又风雅,又有趣,说不得还夹带些褚嬴,豫章王,梁武帝之间难以描摹的恩怨情仇,说起来都有声有色,但个个神情又全是讳莫如深,越是这般,越引得观者想探问一二,你不想说,他却想听,一时间,小事流窜的度比有心人散布谣言还要快。
率先传到豫章王萧综的耳中,他当时便隐隐含忧道:“这些个下棋的,到真有几个眼毒心辣的,单凭两局棋,就真的猜到了。但愿父皇不再提起,免得还要本王编故事。”
“就算是提起了,也不过就是看了他两局棋,应该不碍事吧。”
“你懂什么,欺君之罪,可大可小,何况,那是他不喜欢的人,我不光看了褚嬴的棋,还把他捧得那么高,还对父皇隐瞒了他的名字,好像我和他走的很近似的,所以,父皇不问则罢,如果问了,也一定不能让父皇知道,萧忠,你说我要是死咬着说我不认识那个人,不知道无名氏是不是褚嬴,父皇会信吗?”
“这个……小的不敢说,俗话说的好,人心难测,圣心更难测,何况,至尊那么聪明。”
“聪明吗,我怎么觉得一般呢,都一样被本王耍了。”
萧综一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