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巧嘴角咧开,笑容在暗色的雨幕前甜滋滋的,满头碎凌乱飞得盖住了眼睛。
唐钝皱了皱眉,“进屋,我给你梳头。”
沈云翔这头梳的,出门就会被认作傻子。云巧捏住两边辫子,“翔哥儿说好看。”
“我替你梳个更好看的。”
“好。”
片刻后,云巧摸着脑袋上的圆髻,狐疑,“这跟昨天的一样啊。”
“不一样。”
唐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,“昨天的位置稍微偏些。”
云巧又摸了摸,髻昨天在哪个位置她没留意,不过好看就行了,放下梳子,她出去找孙山长学画画了。
雨天出行不便,但灰色的田野间,仍有许多忙碌的人影。
唐家亦来了人。
他们问唐钝卖地的事儿。
长流村田地广阔,耐不住家里人多,因此手里有几个钱的都想买,山地坡地贫瘠,价格便宜些,但唐钝家的田地肥沃,村里人抢着要,便是没钱的也想赊账买。
尤其是老唐家的人。
买田地的有外姓人,老唐家的眼红,便想攀交情,先赊账,以后慢慢还债。
赵氏跳得最高,“墩哥儿,你是读书人,要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,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偏袒外人啊。”
众多人里,几个外姓人尴尬不已。
顾明瑞摸了摸鼻子,道,“都是同村的,何来偏袒之说,墩哥儿既是卖地,自然该讲究先来后到的原则,再不济也是有钱的最先。”
赵氏进门就哽着声哭诉这些年的不容易。
谁家又容易了
顾明瑞是顾村长家的老大,五十岁出头,说话时眼角皱纹深邃如沟壑。
唐钝点了点头,“顾叔说的是,不是我不讲人情,若应了婶子的要求同意赊账,所有人都赊账买我家的地怎么办过不久我要去县学,卖田地是想挪些钱买笔墨纸砚,没有钱怕是难办。”
这儿的人,走得最远的地方不过北阳镇,不清楚县里情况。
“你家还没钱啊”
赵氏嘟哝,“你是秀才,不是有银钱和粮食补贴吗”
这事还是四祖爷说出来的,唐钝考上秀才的那两年,四祖爷天天把唐钝挂嘴边,半句不离唐钝出息,劝村里家境好的都送孩子读书,考个功名回来。
好几家都把孩子往镇上书塾送,读出个名堂的却是没有。
赵氏打量着堂屋摆件,质疑,“你不会故意在我们面前哭穷吧,你家这样不像没钱的。”
这话纯属眼红嫉妒了。
顾明瑞听不下去,道,“墩哥儿有没有钱是墩哥儿的事儿,想买田地就得拿出钱来”
赵氏这些年够省吃俭用的,奈何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加起来太大,加上年初孙子成亲宴客花了些钱,手里剩得不多,见顾明瑞给自己难堪,嘴角刻薄地勾了起来,“我没钱怎么了,要不是你们绿水村的人迁到咱们村霸占咱们村的田地,我何至于为几两银子抠抠嗦嗦的,你当我想赊账呢,你有种把咱们村的田地吐出来啊”
绿水村迁来长流村时全村没有田地,有些是村里赠的,有些是他们勤快自己开垦出来的。
顾明瑞被赵氏说得面红耳赤,“田地的事情是两村商量好的,你这么说就没劲了啊。”
那时战事吃紧,附近好几个村被西凉军屠了,他们搬来长流村,既是为了活命,也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