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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最近相比也在思虑,赏赐什么给博西勒吧”
苏怡低着头,并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,“您既然给了他兵马,又给了他粮草,不若连这一笔金银也一并给了博西勒。一来,不必户部另外拨款,二来,陛下若是直接收下大将军送来的礼物,恐怕大将军人在远方,心内仍旧惴惴不安呢。”
皇帝听得淡笑一声,语气莫测“照你这么说,你这是光明正大,帮着博西勒联合图海了”
苏怡这才抬起脸来,她摇摇头,诚恳道“陛下所言差异,苏怡只是想为陛下解忧罢了。大将军如今三番四次写信回京,也不止找了我一个,试图让陛下恩准他班师回朝,陛下想必烦不胜烦。但若一直置之不理,大将军此人小心谨慎,心思缜密,难免不乱想,这样一来,恐怕有损陛下与大将军的君臣情谊。而博西勒几年前就作为前锋跟着大将军出面征讨吴三桂,他与大将军本就有旧情,若是陛下将大将军送来的金银转赠博西勒,博西勒不仅可以用它加收服格卡尔部,也能让大将军安心。”
“苏怡与陛下说实话,”
苏怡目光清澈淡然,说道,“这笔钱财,就算是苏怡收下了,大将军心中也未必能有多心安,可是博西勒收了,他心里就要安心多了。”
“图海当然会觉得安心博西勒就算成了格卡尔部的新汗王,也不算多了不得的人物,”
皇帝盯着苏怡的脸,忽而笑了,“他只有娶了你做可敦,才能成为真正了不得的人物。”
“你身后本就有赫舍里家族,再加上一个草原王做支持还不够,还要拉上图海么”
皇帝的声音骤然冷,拔高声线怒喝一句“你现在就为保成拉帮结派,是嫌自己的命长么”
皇帝暴怒,苏怡却不觉得奇怪,她冷静地半屈膝盖行礼,声音轻缓“苏怡只是尽力做到当初给姐姐的承诺罢了。”
果然,一提起逝去的赫舍里皇后,皇帝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,他冷冷看着苏怡,目光变幻不定。
“大将军手握重兵长年在外,陛下对他有所忌惮也是常理,大将军自己心知肚明,他若是回了京城,难免成为胤祉的助力,到时候陛下也不好处置,只好先将他隔绝在京城之外。可是时间长了,大将军若是胡思乱想,约束不好部下,恐怕也是给陛下添乱,而我若是让博西勒出面与大将军结盟,这可比我照顾胤祉这几年的情分要牢靠的多,毕竟,他二人都手握兵权,自然能放心不少。”
“陛下原本就立了保成做太子,若是一直稳稳当当走下去,我现在为保成找的盟友,将来同样是拱卫江山的良将,陛下又有什么好担忧的至于拉帮结派,自从陛下册封保成为太子以来,这太子一脉早就成型了,我赫舍里家族是最忠实的拥趸,而马佳一族,因为胤祉和荣宪的原因,天然就和太子更加亲近。陛下若是因此怪责,苏怡也无法辩解。”
皇帝看着状似恭顺、实则全然不退让的苏怡,眼神变了几变,终于还是笑起来,他亲自上前一步,伸手虚扶了一下苏怡“好,你起来吧。”
苏怡行礼“多谢陛下。”
两人一轮交锋过后,剩下的全是虚假的客气,皇帝笑眯眯说道“你也算是为朕解决一个难题了,只是博西勒就一定会听你的吗朕从前怎么不知道,你和博西勒关系如此密切啊”
“从前大将军遇到粮草上的问题,陛下出面解决了,但可能因为我居中传话,博西勒便将此事记在了我身上,对我多有感激之意,”
苏怡解释了一句,讲话题岔开道“此事对他也是有益无害,相信他自己能作出判断。”
皇帝打量着苏怡,但见年轻女子脸上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稚嫩,而是露出了从前从未见过的锋芒,他忍不住感慨道“朕原先怎么不知道,你竟然有如此魄力,这些年来,倒是委屈你一直留在宫里照顾保成他们了。”
提到保成,苏怡眼里才算终于有了点儿真正的笑意“照顾保成,本来就是我答应姐姐的,至于荣宪胤祉他们,这几年,我和他们相处也很开心,我希望陛下恩准,之后始终允许我与荣宪保清他们通信。”
太皇太后开口笑道“这有什么哀家恩准了胤祉和荣宪最是喜欢你,你要是嫁出去,连个音信都没有,他们俩肯定受不了话是你说的,你记得到时候多多写信回来才是”
苏怡也笑着答应“苏怡一定照做”
太皇太后三言两语把话拉回到家常话题,好像之前出现的种种矛盾,隐隐约约的交锋都没存在过一样。
她们几个说了几句话,太皇太后面露倦色,招呼苏麻喇姑“苏麻,哀家倦了,你替哀家送送赫舍里。”
苏麻喇姑含笑答应下来,走到苏怡身边,和苏怡一道走了出去。
两人来到外面,看见几个孩子们还在供电外面宫殿外面追逐打闹,一阵清风吹过,苏怡脸上的面具都好像被吹走了一样,露出来清浅温和的笑容,她的目光始终都追逐着孩子们的方向,眼神中饱含爱意。
苏麻喇姑将苏怡的表情尽收眼底,忽而问道“娘娘果真舍得么”
“舍不得又怎么样”
苏怡的目光没有变化,她反问了一句,“舍不得我就能留下来吗”
苏麻喇姑试图说服苏怡“您要是真的想要留在来,也不是不可以”
“不必了,与其留下来什么都不能做,倒不如跳出去,走另外一条路。”
这句话带着罕见的锐利锋芒,苏麻喇姑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,只见年轻女子侧脸线条越清朗,看起来更加一往无前,她默然片刻,还是没忍住问“何至于此呢毕竟是至亲骨肉,陛下自然有他的打算”
“我不可能用保成的将来去赌陛下的关爱,”
苏怡的目光从保成身上收回来,在看向苏麻喇姑的瞬间,温柔底色全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,她唇边也挂起了冷笑,“陛下不止一个儿子,就算改变主意,也还有的选,只是保成却没有输的资格。”
苏怡的冷淡目光投过来,就算是苏麻喇姑也被看得心口一窒,好在苏怡很快就重新转开目光,她望着场中间被荣宪和胤祉拉着不放的保成,脸上神情重新柔和下来。
“我做这些,就是为了给他更多能自己选择的机会。我能做的不多,但我会尽全力。”
慈宁宫。
太皇太后被皇帝搀扶着在院落里慢慢踱步,一时间,谁都没有说话。
风吹过,一朵茉莉花悠悠飘落下来,跌落在皇帝面前。
皇帝继续向前,一脚将纯白的茉莉花碾进了泥土里。
太皇太后侧过脸,在月色之下打量着皇帝的脸色,看他下颌骨都紧绷着,忍不住就叹了口气,拍拍皇帝的手背,道“你也不必生气,毕竟赫舍里所作所为,都是为了保成。”
“她并非保成亲母,能为保成筹谋至此,”
太皇太后脸上也浮出感慨之色,“就连哀家都佩服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