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明三十年的时候,肖先生上疏乞骸骨,我没批准,他连上了七道奏疏,称自己年老,身体不济,无法再胜任朝局重任。
肖先生有旧疾体力不济我是知道的,这么多年了,太医院也只能养着,没法根治。
对于他身体不好还强撑大局,我感动之余又很是愧疚,只是舍不得他离开而已。
不过他去意已决,我也挽留不住,只能加封他太师,又封了国公,还升了他两个儿子的官。
肖兴祚兄弟俩都很优秀,但先生一直压着他们的官职,我知晓他是怕肖家树大招风,本想告诉他不会的。
但想着自己年纪也大了,不知还能在位几年,为了肖家以后不被人攻讦,还是依了他的意思。
太师的头衔我登基之初就想给他了,只是那时候时局不稳,不想他过多树敌,后来是他一直在推辞,现在临走时倒是给补上了。
先生走了,朝廷里文臣骨子里的叛逆好似复苏了一般,他们又开始怼天怼地,拿圣人的标准严格要求我了。
好烦好烦!
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,做皇帝有什么好的?
睡得比狗晚,起得比鸡早,一天天那么多事,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。
这么累,还有人不要命地往这个位置上蹦跶。
比如他那几个哥哥,还有他的儿子。
大儿子李稷以皇长子身份自居,成年后就拉帮结派,朋煽朝堂,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,其实我都看在眼里。
二儿子李乾才能平庸,但出身常氏,常誉镇守边境,劳苦功劳,军中故旧极多。李乾仗着出身,与老大对立,像极了当年大哥和三哥相争的局面。
但我不是父皇,不会为了平衡放任儿子手足相残,自己稳坐钓鱼台。
我落了老大,将他贬去了封地,无诏不得进京,彻底绝了他的帝王梦。
又斥责了常家,收了常家的兵权,将老二过继给了大哥。
这是登基礼仪之争时,我承诺梅太后的,如今也兑现了。
老大说我无情,老二哭哭啼啼认错,我看着这些,觉着真没意思,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先生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,歆羡不已。
于是我开始培养老三,待他有能力独当一面后,留下一纸诏书,带着安林跑来了宁川。
去他的皇位吧!
肖先生看到我的时候,还很震惊,但我已经在他隔壁盖了一座宅子,准备定居下来了。
先生小辈都不在身边,如今我来了倒填补了这份空白。
是的,是小辈。
本来以为他多少会顾忌一下我太上皇的身份,可这人离了朝堂后,竟放飞自我了。
成天指使我做这做那,还让我仿摹他的笔迹,写书法卖钱。
这叫什么事儿啊!
我一边抱怨,一边颠颠地仿着,其实我乐在其中。
因为在朝堂时,我与先生虽然亲近,但我能感觉,他把我当君王,中间总是隔着一层,我知道他是谨慎,不想坏了彼此之间的情分,我就装作不知道。
现在他把我当学生,是亲人。
我这一生,最或缺的,就是亲人了。
看着那些被假字画骗的人来店铺找茬,我竟然有点心虚。
不对!
明明我的字画更值钱!
我心虚个什么劲儿!
都怪先生拉我逃跑,说什么打山鸡,这夏日炎炎的,打什么山鸡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