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县城外的官道上,马车走了好一段,陆大可才沉声问玉菡:“怎么,还没过门儿,就去人家看过了?”
玉菡顾左右而言他:“爹,瞧这外头。景色多美!”
陆大可哼了一声:“我对乔家的大掌柜说了,只嫁闺女,不借银子!你就是嫁过去。也别打算过了门就回头来借银子!”
玉菡瞅瞅他,不满道:“爹,您能不能说点别的?”
陆大可道:“哎,说说,乔家怎么样啊?”
玉菡不接腔,仍旧只看外面的景色。倒是一旁明珠笑笑接口道:“老爷,乔家土得很,哪能跟咱家比。”
陆大可看玉菡:“玉儿,真的?”
玉菡半晌不语,突然回头一笑,泪花涌出道:“爹,我要是嫁过去了,可就没人帮您算账了。您怎么办呢?”
陆大可心中徒然一疼,眼圈一红,不言语了。
“爹,不要紧的,就是闺女嫁到乔家,也是您的闺女。我会时常回来看您,帮您算账!”
玉菡拭泪哄他。陆大可“哼”
一声道:“嫁出去的闺女。泼出去的水,还会跟她爹亲?十个闺女九个贼,爹这会儿就怕你回来算计我了!”
他瞧瞧明珠,又故作生气道:“明珠小丫头,也是看着她长大的,只怕这次也要和你一起嫁过去,我又损失一个人呢。”
玉菡和明珠闻言都笑起来,陆大可也笑。一时间三个人都在笑。可每个人眼里都有泪花。“爹,我跟她们可不一样,我就是那十个中的一个,啥时候都不算计爹!”
玉菡一边笑,一边说,接着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。4
乔家在中堂内,曹氏惊讶地望着曹掌柜道:“你说什么?陆东家只说嫁闺女,不答应借银子?”
曹掌柜点头:“这老头是个怪人,生意场上出名的吝啬,他说得出,只怕就做得出!”
曹氏表情严峻起来。“太太,您觉得这事”
曹掌柜有点担忧地问道。曹氏想了一会儿,紧锁的眉头忽然一点点展开,颔首道:“曹爷。其他都别说了,答应陆东家,他说什么,咱都答应!”
曹掌柜有点犹豫地看她。曹氏道:“我娘家没有败落以前,在太谷跟陆家也是相与,陆东家这个人我是知道一点的,他做的总是比说出来的要多。有时候他的话你得猜。这回他既然能亲自来祁县,答应致庸和他女儿的婚事,这就是说,他很想让这件事成功,并没有因为外人说我们乔家败了而有昕犹豫。曹爷,你想想,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?”
“那就是说,他不相信乔家会败!这件事他连想也不会去想!”
曹掌柜恍然大悟。曹氏点点头:“只要致庸和陆家小姐结了亲,致庸就是他的女婿,那时候就用不着我们去找他借银子了,他自己的女儿就会回头去找他借银子!”
曹掌柜长舒一口气:“太太说得没错,我赶紧为二爷操办这件事!”
曹氏继续道:“眼下第一要瞒住致庸;第二,既然是婚嫁大事,咱就不能委屈陆家小姐,问名、纳吉、纳采、纳币、请期,一样都不能少!只是——”
“太太,我明白您的意思。二爷娶亲是大事,陆家小姐一过门,乔家就有救了,眼下要花的银子,我先替东家垫上。这些年靠着东家,三五千两银子的积蓄我还是有的!”
曹掌柜道。
曹氏大为感动:“曹爷,这可叫我怎么谢你!也罢,今天你就受曹氏一拜!赶明儿等乔家的生意缓过劲儿来。我要致庸加倍还你!”
说罢她冲曹掌柜盈盈一拜。曹掌柜又不好拦,手足无措道:“太太。太太,这可使不得!我,我办事去了”
他赶紧还个礼,匆匆离去。
祁县何家烟馆,达庆终于等来了崔鸣九。达庆迎上前埋怨道:“哎哟崔大掌柜,你可真是难请啊,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!”
崔鸣九一拱手道:“四爷,抱歉抱歉,铺子里有点俗事儿,让四爷久等了。今儿还是我请客,就算我给四爷赔罪了。”
“这话我爱听。请!”
达庆笑了起来,两人嘻嘻哈哈地上烟榻躺好,享受小伙计送上来的烟泡。崔鸣九笑道:“四爷这么急着找我,是不是上回咱俩说的那事儿有点眉目了?”
达庆一摆手,道:“老崔呀老崔,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些信儿不太准吧。你说乔家的生意要完了,可我这几天怎么听说致广这几年瞒着我们。在东口还开了生意,他死前已经让人去拉银子了,过些天就能到家!”
“有这样的事儿?”
崔鸣九大为诧异。
达庆带点责怪道:“要不是这事,我找你干啥!致庸前天亲口对我说的!十五天后银车就到。那时候就还我的一万两银子!就说今天吧,你看他给致广出的那殡,哪里是家里没银子的样子!”
“不。这不可能!”
崔鸣九深思了一会道。达庆一愣神:“不可能?俗话说狡兔三窟,致广他为啥就不能在东口瞒着我们另开几处生意?”
崔鸣九突然哈哈大笑:“四爷,你让乔致甯给骗了!”
达庆一惊:“我?我让致庸骗了?我是他四哥,他一个毛孩子,敢骗我?”
崔鸣九道:“四爷,据我所知,乔家在东口没有任何生意。你说他们家会从东口拉银子回来,我压根儿就不信!”
达庆不乐意了:“你为什么不信,说出点道道来!”
崔鸣九“哼”
了一声道:“因为它根本就不可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