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谁忙,莫非命,西风驿马,落月书灯。两字功名频看镜,不饶人白发星星……”
正犁地的傀儡,低声吟唱起了一首普天乐。
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山间,带出几分苍凉。
薛宴惊拈着信纸,那一瞬间似乎想了很多,又似乎什么都没想。
比之薛宴惊,归一为人要更冷漠,更强硬,更……残忍。
如今的她很难想象,她会下令去屠戮什么人的满门。
但归一不仅做过,还做得问心无愧,做得天下皆知。
薛宴惊其实也问过自己,没有记忆,她们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?
她不知道她读过什么书,走过什么路。
她无法带入归一的所思所想,也猜不透她为何要如此摆布叶引歌。
面对这封信,薛宴惊会有一丝心软,但若归一在此,大概只会笑得漫不经心,回问一句“你想篡位,我就帮你得偿所愿,你还待如何?”
归一我行我素,几乎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。
虽然她也会有偶尔的心软,虽然神功仍然认可她是个好人。
也许她的失忆对于叶引歌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,因为若被质问的是归一,她的回答只会把叶引歌气到吐血。
面对叶引歌态度冷硬的措辞,薛宴惊会苦笑、会叹息、会无奈、会妥协,但归一大概只会理直气壮、无动于衷。
在归一和叶引歌的关系里,被摆布的永远是后者,连她的奋起反抗、她的杀招,都不过是归一算计好的一局棋。前者只看大局,把叛乱的伤亡缩减到最小化,认真想来,对叶引歌似乎有些残忍。
薛宴惊将信件收进储物戒,这封信带来的消息有点多,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。
不得飞升……这一点的确让她很遗憾,她其实很想去看一看天上的风景,砍一砍天上的人。
一个人若在九州天下已无敌手,就总该有些更高的追求的。
她想用这天下无敌的神功去做点什么,但是天下修士都只想让她好好休息。
薛宴惊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,并不得不把目标放得更低些,开始重视起大半年后的华山试剑会,从满不在乎地欺凌弱小,进展为郑重其事地欺凌弱小。
想到信中第一点,她半蹲下身,将手掌贴在土地之上,准备感受一下“和大地丝丝缕缕、密不可分的联系”
,未果。倒是傀儡见她这副模样,挺惊喜地问:“你要帮我犁地?”
薛宴惊抬头,用与灵驴相似的那种懵懂的、水灵灵的眼神望着他,装作自己没有听懂。
“……”
薛宴惊拍了拍手上的灰土,猜测自己能使用土法掌控天地之间微尘与泥土,想来是拜这神功所赐。
傀儡余光瞥见她已经无聊到开始提剑掘土挖蚯蚓,为了不让她祸害地里的幼苗,只能含辛茹苦地试图开导她:“你之前不是就这样过了十年籍籍无名的日子吗?怎么知道不能飞升后,突然焦躁起来了
?”
“那时候至少有个盼头嘛,”
薛宴惊将蚯蚓放在手心把玩,突发奇想道,“我猜归一要退位,其实是因为当魔尊当腻了。她已经没有更高的目标了,若再不退,怕是真的穷极无聊到要试着把二界打下来玩玩。”
“可别叫其他人知晓,”
傀儡把蚯蚓从她手中拯救出来,小心地放回地里,“外界不知给你罗织了多少崇高的理由,若是得知你只是腻了,不知该有多幻灭。”
薛宴惊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:“就算我亲口说出来,也不会有人信的。”
“过去几十年,人们妖魔化你,如今却又要将你神化,真是有趣。”
傀儡将她从地里赶开。
“我猜大家只是不能接受魔尊是个普通人。”
“魔尊的确不是,但薛宴惊可以是。”
“乍一听还挺深奥,”
薛宴惊奇道,“你给自己种了个新脑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