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麓书院是九州最好的书院之一,坐落于北州望月山中,其中学子要么非富即贵,要么才名远扬。
从三青村中走出来的沈翠儿,站在山门前,望着一片朱墙碧瓦,深吸了一口气。
一旁的赵二姑娘抿了抿唇,回首望了一眼来时的山路:“我有些舍不得原来的私塾。”
“我也一样,”
沈翠儿点了点头,大千世界,漠北天南,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,那些江山盛景让人如何轻易割舍的下?“放弃那些冒险、那个奇妙的世界实在可惜,但我必须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赵二陷入片刻沉默。
“你们两个……等等我啊……”
有二人相携,气喘如牛地追了上来,他们都背着书箱,正是从三青村私塾中一同出来的两位同窗。
这一次府试,私塾中共有四人通过,取得了童生的名号。爹娘喜不自胜自不必说,薛九也遵守承诺,送他们来石麓书院继续进学。
“还是你们两个体力最好,”
其中一男子取出水囊,灌了两口水,才对她们笑道,“不愧是咱们的箭术课第一和马术课第一名。”
赵二挑了挑眉:“还不是你们这段时日为了准备县试和府试,轻忽了体术?”
说话的人闻言,做了个苦脸。另一名男子望向眼前书院,整了整衣襟:“咱们……进去?”
“好。”
赵二点了点头。
沈翠儿捏了捏她的手:“只是暂时的告别,大千世界就在眼前呢。”
赵二笑了笑,四人并肩,昂首阔步,迈入了书院的大门。
都是十几岁的年纪,风华正茂。
他们毕竟不能依靠神秘的薛夫子一辈子,总要用自己的学识和双手,走向自己的未来。
书院已经给四人安排好了房间,又派人带他们到处参观。
四人颇好奇地一路观览,书院建筑古朴,从旧瓦中便可窥见数百年间岁月沉淀,院落中绿竹环绕,散着清幽之气,却并不肃穆凝重,反而透出一股生趣来,仿佛置身世外桃源。
管事一边带路,一边指向四周建筑给他们介绍:“那边是讲大学、中庸的书堂,左边是讲左传、史记的,右边讲诗经、楚辞,东边临着饭堂,西边是学骑术的跑马场……”
听得连讲书都要分几个不同的学堂,单其中一个就是三青村私塾的数倍大小,赵二对沈翠儿吐了吐舌头。
这石麓书院规模极大,几人走了一炷香时间,走马观花,仍尚未看完全部建筑。
管事又道:“你们新入门的这一批学子,都要从四书五经重新读起。柢固则生长,根深则视久,基础打实,才能走得更远,你们可不要不耐烦。”
几人恭谨道:“弟子明白。”
能进石麓书院的学子,多有心高气傲之辈,管事便不得不有此提点,见四人态度谦逊,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。他哪里知道,这几人自认连三字经都还没学完,哪里会对四书五经有什么异议?
其实沈
翠儿几人心下本也正犯着嘀咕,有些担忧他们会跟不上其他学子的进度。
待这几日新学子陆陆续续报道过后,学堂便正式开了课。
众学子互通了姓名,又难免问起来处,互相攀比了一番曾经进学的书院和名师,得知沈翠儿四人只是从小村子里一间名不见经传的私塾里走出来的,虽然面上不显,但心下难免多了两分轻视。
赵二饭后出去散步,偶然听得有人提起什么“乡巴佬()”
,名字土气?()_[(()”
,还有什么“想来不过是将八股格式吃透了,生搬硬套过了县试,再往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”
她怔了怔,突然意识到,在这个学子要么非富即贵、要么才名远扬的书院中,他们四个来自小村庄的家伙都可以算是某种异类。
如果她还是当年三青村里的小姑娘,她大概会被这扑面而来且毫无根由的恶意钉在原处,自卑地挪不动步子,然后哭着跑开。
但她已经走过四海,在九州政治最中心的地方行过商,她明白,有些人就是会看不惯自己,就是会散发莫名其妙的恶意,不需要理由,也不需要去探究根源。这是那些人的问题,不是她自己的。
所以她只是怔了一怔后,便重新迈步,沿着原定的路线继续散步,经过院子中央时,对那几位背地里说闲话的同窗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,后者神色颇不自然地回了个笑意。
这日课后,沈翠儿几人凑到一起,其中一人翻着书:“你们说,今日课上所授内容,薛夫子是不是也教过咱们?”
另一人点点头:“其实我准备县试时就发现了,薛夫子教的,大概已经远超过三字经的内容了。”
“会不会是这样?”
沈翠儿一拍脑袋,“三字经中不是有‘作中庸,子思笔。作大学,乃曾子。孝经通,四书熟。诗书易,礼春秋’一类的句子吗?你们说薛夫子会不会是……理解错误?以为教三字经的时候,就应当把这些也顺便都教了?”
“……”
四人陷入沉默。
出于对薛九的敬爱,几人一致决定,把此事当作薛夫子的高瞻远瞩,而非什么理解有误。
九州最好的书院之一,自然不会只教四书五经,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也统统要学起来。
第一节琴艺课上,有人学着基础指法实在不耐烦,便对着夫子请示道:“夫子容禀,我等从小学习这君子六艺,如今却要从这指法学起,未免耽搁时间,不若直接教我们弹曲子吧?”
夫子摇了摇头:“你自幼习艺,不代表旁人亦是如此。但有一人不通指法,我便需从头教起。”
赵二本低头翻阅着琴谱,忽见学堂中所有学子的视线都落到了他们四人身上。